红船来稿 | 八路军老战士刘光忆当年战火纷飞的岁月②:虎口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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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1987年,冀南老战友们:二排右三:吴罡,一排左三:刘莱瑛(刘志坚妻子),一排左四:李世英,一排中间:刘光(董启强妻子)

1942年4月29日,突围后组织决定非战斗人员离开部队疏散到后方,命令我回枣强县老家治伤待命。

离开部队,忍着伤痛,我一瘸一拐地沿着果树林向东漳村走去,终于我回到了河北省枣强县东漳村自己的家乡,见到熟悉的乡亲们。进村后一迈进家门,就看见母亲慈祥的面容和那满头的白发。

她见我回家,又惊又喜,我向她说明突围的经过,她听后才放下心对我说:“自从你参加了八路军,我天天都为你烧香磕头祈祷,希望你平平安安。”我默默的在心里感激地向她笑了笑。

我理解作为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来说,她能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贡献给革命事业,贡献给抗日军队,对她来讲已经是对革命最大的理解和支持了。

她见我一夜没睡,马上把被子铺好,让我快睡下,然后又匆匆地去动手给我擀面条,为我做我最爱吃的炸酱面。我一直睡到中午,母亲才把我叫起来,我端起盛满一碗的面条。闻着香喷喷的炸酱,一股暖流注入我的心田,深深感受到妈妈对女儿的疼爱。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门外人声嘈杂,我连忙吃了几口面,听到有人大声喊叫“鬼子来了!”我什么话都没顾上说放下筷子,跑出大门,看见村里的人纷纷东跑西逃。我和一个10岁,一个12岁的小侄女,还有侄媳妇,一同向东北方向跑去。

前面有一条从东漳村通向冀家庄的很深很深的路沟,旁边是一座高大的砖窑。我们跳进路沟,蹲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擦了一把汗水,内心稍稍平静了一点。12岁的刘允对我说:“悟姑:你穿着这身衣服,头上又梳着假发,黑带子缠着腿,真像一个农村的小媳妇,看不出你是八路军妇救会的人。”

另外两个人也大加赞同说:“你这身打扮鬼子不会发现你的。” 日本人的声音由远到近,逐渐清晰起来,几个日本鬼子站在路沟上喊着什么,好像发现了我们,我们四个紧紧地挤在一起,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日本鬼子越来越多了,其中几个边喊叫着跳到路沟里来了,逐渐向我们逼近,其中一个厉声询问我们是哪里的?为什么跑到这里?我说我们是东漳村的老百姓,听到枪声害怕了,才跑到这里来。

鬼子冲着我说:“你是妇救会的干活?”他伸手来扒我的头发,没扒下来,我心里暗暗捏了把汗,鬼子不死心,又伸手扒了一次,还是没扒下来。好险啊!我正暗自庆幸,没想到鬼子并不死心,他又连着往下揪,假发终于被揪掉了。

鬼子面目狰狞地说:“妇救会的。”我急中生智,镇定地回答说:“我在天津上中学,剪了头发,因弟弟结婚才从天津赶回来。

但是鬼子不相信,推着我一个人往沟上走,同我一起躲在沟里的三个人慌慌张张地说:“这是我们的姑姑,你们不能抓她去,你们不能抓她去。”鬼子根本不听她们的,拉着我就出了路沟,往东漳村走去。

我边走边想,如果能碰上刘雨辰哥哥就好了,他在日本留过学,会日语,他会解救我的。

一会儿,就来到了村口,远远看见村边站着十几个人,我心里充满了希望,只要有人看见我,就会为我说话。我机警地向村边看,看出他们都是村里人,第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刘雨辰哥哥。

他戴了一副黑眼镜,突然看见被抓的人是他的堂妹,他马上向我走来,同时我连忙大声说:“我就是这村的,你们看,他就是我的堂哥哥。”其他的人都是我们村上的,都认识我,老乡们七嘴八舌地说:“这是我们村的悟生姑娘,她不是八路军。”

刘雨辰急忙用日语说:“他是我妹妹,不是妇救会的。”可是敌人仍旧不相信,要我和哥哥一起到崔家庄去,鬼子在前走,我们故意慢慢跟在后。商量着统一口径:我在天津读书,把头发剪了,因弟弟结婚才赶回来。

这样,才可能争取到了崔家庄将我留下来,不让敌人把我带到他们的据点去。

这时敌人催我们快点走,并拿皮带不断抽打我。我忍着痛,暗暗盘算着如何对付敌人。只要能拖到天黑,敌人就得急着回据点,那时他们就顾不上盘查我了。于是我说:“我走不动,腿上长了大疮。”

鬼子一面急着赶路,又信以为真,给了一匹干瘦如柴的白马,我坚持说长了疮不能骑马。可鬼子让刘雨辰扶我上马,我只好骑着马,慢慢地向前走去。

太阳火辣辣地晒着,肩上好像压了千斤重担。心中思量着,不知到了崔家庄鬼子将我怎么样?若把我带到敌人的据点就糟糕了。鬼子不时拿鞭子驱赶我们,眼看就要到崔家庄了,决定命运的时刻即将来临;这是我们过去经常活动的地方,不少人都认识我,千万不要碰上坏人将我出卖了!

北面高高台阶上一排排平房,鬼子把我丢到一个空空的院子里,院里高高地排着一屉屉的蒸笼,东边墙下堆着一袋袋面粉,还有几个大灶并排着,好像是崔家庄的馒头房。

我蹲在地下,敌人将刘雨辰关在门外,把我们隔开。从北房出来四五个鬼子,有一个高个子还长着小胡子,其中年纪大的一个,很严肃地坐在桌前将我叫过去审问:“你是哪个村的?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多大年纪了?父母是干什么的?他们多大年纪了?尽管问得十分详细,我都一一回答没落出破绽。

正在此时,我母亲匆匆走来,边走边喊:“我姑娘呢?悟生你在哪里?”她急得满面通红,满脸是汗。我刚走向母亲,却被鬼子拦住,不让我们靠近。他们把我母亲带到南屋去审问了一通,然后把她推出了大门外。

这时院内只孤零零地剩下我一个人了。寂静无声,我猜不到鬼子搞什么名堂,心中上下不安……太阳已经偏西了,只听得门外大街上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过去,紧急集合的号声响成一片,鬼子好像有紧急任务马上要开拔了。

我侧耳听着,紧紧盯着大门口,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静静地并没有人进来。我估计有两种可能性:一是鬼子来不及管我了;二是马上鬼子会来把我带回据点。

正猜测时门响了,进来的不是鬼子,而是雨辰哥哥和母亲,看来鬼子已经走了,心中的石头马上落下来了。他们说:“咱们回家吧!”

我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同他们往回走,路上雨辰哥哥说:“好险呀!我们说了半天才将你留下来。幸亏村里来了许多六里会(民间组织)的人,他们扛着红缨枪,穿着红兜兜,再加上你妈妈也赶来了,否则定会把你抓走。”

我接着说:“更重要的一点是,你在日本留过学,会说日语,否则我也就更危险了。” 他们大家一致说:“还是你的命大,运气好,才从虎口脱险。”

我说:“不能讲迷信,我今天能虎口脱险,完全是英雄的人民,英雄的母亲和哥哥冒着生命危险,与敌斗争,才安全地保护了八路军干部,使敌人没能识破我这个年轻的女八路。”

雨辰哥哥眯着眼笑着说:“悟生妹妹临危不惧,灵活机智,而且这身打扮也配合得很好,否则我再会说也说不圆。” 此刻我心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和对他们感激的心情。

就这样,我们踏着落日的余晖,穿过一望无际的麦田,金色的麦浪滚滚翻动,犹如我激动的心情。穿过长长的一片树林,绿色的叶子沙沙响着,好像为我们胜利归来演奏着欢庆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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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刘光和父亲董启强在河北枣强后东漳村养伤(供图/董进进)

后记:另外,1942年在冀南行署任参议时,敌人对冀南进行铁壁合围,刘雨晨不顾生命危险,将行署丢失的全部经费运回,藏在他家中地洞内,供应全行署人员生活、工作很长时间。

作者:八路军老战士刘光

供稿:开国少将董启强、八路军老战士刘光夫妇之女董进进

编辑:张喜斌

统筹:李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