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剧《香山叶正红》于11月22日在央视一套黄金时间开播。这部还原中国共产党“进京赶考”的“重大剧”,播出至今收视率高居全国榜首,也用前所未有的全面视角再现了一段值得回忆的动人历史。
它讲述了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后,中共中央从西柏坡入驻香山“进京赶考”,解放全中国、筹建新中国、搭建新中国的故事。剧中,除了塑造出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刘少奇、任弼时等伟岸而亲和的领袖形象外,其他历史人物的塑造同样立体鲜活。例如,剧中的国民党谈判代表张治中将军。
被称为“和平将军”的张治中,他的爱国活动,贯穿于其一生。不久前,张治中之孙张皓霆接受了红船编辑部的独家采访。作为抗日爱国将领张治中的后代,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的张皓霆,来自于爷爷陪伴的成长经历便成了人生里最宝贵的财富。张皓霆说,从他出生那一天开始,他的命运就和中国共产党联系在一起了,他永远是党的孩子!
在红船编辑部的访谈室里,张皓霆几次哽咽,“你要吃口生姜,喝口醋。”这句看似家常的话,成了张治中家几代人谨记的名言。张皓霆说,那是爷爷小时候,祖辈让他不要怕吃苦留下的话。
张治中从小生活的环境并不好。但张治中的爷爷是位开明的人,攒钱让孙子张治中上了私塾。每天看着别的孩子带的饭有肉有菜,自己只能啃窝头,张治中心里就充满了委屈,于是回家跟自己的爷爷说,“别的孩子吃肉,我也要吃。”爷爷便说:“要吃肉可以,从我的身上割吧。”看到孙子张治中很羞愧,爷爷于是说了“你要吃口生姜,喝口醋”的话。
长大了的张治中走出家门后,在扬州当过预备警察、警察,后来几经周折,从保定军校毕业后参加了旧军阀的军队。1924年,在别人的推荐下结识了蒋介石。黄埔三期时,张治中加入了黄埔军校任教,并在那里认识了一位改变他人生道路的人——周恩来,二人互相敬仰,一见如故。
因“国共两党协议,不能互相吸收高级干部入党”,张治中通过周恩来向中央提出的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请求被暂缓。但周恩来对张治中说:“我相信你虽然不能加入中国共产党,但你永远会帮助我们,也许你对我们党起的作用更大。”确实如周恩来所言,张治中始终坚持国共合作,为促成国共合作而努力......

张治中
始终不与共产党兵戎相见
1924年12月,张治中被任命为黄埔军校第三期入伍生代理中队长兼国民革命军第二师参谋长。也就是在张治中到黄埔军校前,周恩来已经在军校当了几个月的政治部主任了。
张治中对周恩来十分钦佩,在黄埔时期,周恩来几次讲课,张治中都要过去旁听,久而久之,张治中也深受共产主义思想的熏陶。两人在共事中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相近的政治观点和正直的做人性格,促使他们之间的友谊顺利起步并逐步加深。
“周恩来总理的人格魅力对我爷爷影响非常大,同时周总理也非常敬佩我爷爷,他们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张皓霆告诉红船编辑部,当年周恩来与邓颖超结婚时,爷爷张治中还因为“灌醉”周总理,气哭了邓颖超。
1925年8月8日,周恩来与邓颖超结婚。但他们的婚礼非常简单,甚至就是在结婚当天,周恩来与邓颖超两人还彼此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当时周总理和邓颖超要结婚,我爷爷知道后,觉得怎么样也应该庆祝一番才是,然后就鼓动陈赓和李富春一起,非得让周总理请客。”
于是,周恩来只好在广州北京路上的一间餐馆里,邀请了黄埔军校的同事和学生吃了一顿饭。“席间,我爷爷还和陈赓一起,把周总理给灌醉了,弄得邓颖超大哭。指着我爷爷说:‘张大哥有你这样的吗,我们新婚之夜你把恩来弟给灌醉了’。”
此后,张治中向周恩来提出,自己想要加入中国共产党。周恩来说:“我个人非常拥护你加入我们党,但是还是需要向上级请示。”由于当时国共两党有协议,不能互相吸收双方高级干部入党,张治中遗憾未能加入共产党。尽管如此,周恩来还是跟张治中说:“我相信,你虽然不能加入中国共产党,但你永远会帮助我们的,也许你对我们党起的作用会更大。”
张皓霆说,虽然爷爷未能入党,但和周恩来总理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爷爷是坚定的‘国共合作’一方,这在国民党里是绝无仅有的。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他始终没有反对共产党,难能可贵的是,每当遇到内战的时候,他都选择避开。”张皓霆告诉红船编辑部,尽管后来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但张治中自始至终不愿意与老友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后来十年土地革命,三年解放战争,张治中都没有在前线带兵过。
上海一·二八事变淞沪抗战,留下遗书支援抗敌
1932年,上海一·二八事变淞沪抗战爆发后,驻守上海的19路军奋起抵抗,但由于中央群龙无首,没有一支中央部队在上海。在这样的情况下,张治中对蒋介石说:“我们中央的部队必须参加淞沪抗战支援19路军,如果现在没有别的人可以去,我愿意去。”蒋介石当即同意。
1932年2月14日,蒋介石命令由前首都警卫军87、88师和教导总队组成第五军,以张治中为军长增援19路军参战。在出发去上海的前夜,张治中写下了一封遗书,遗书里表明了其赴死的决心:“当前正是国家民族危急存亡之秋,张治中身为军人,理应亲赴疆场,荷戈奋战,保卫我神圣领土,但求马革裹尸,不愿忍辱偷生,如不幸牺牲,望能以热血头颅唤起全民抗战,前赴后继,坚持战斗,抗击强权,卫我国土。”
“实际上,在启程去上海的前一天,蒋介石找到我爷爷单独谈话,告诫他到达上海后,一定不能和19军搞摩擦,不要以中央军自居,一切要听19军蔡廷锴和蒋光鼐的命令,不能擅自做主,否则‘拿你是问’。”
至于蒋介石为何这样告诫张治中,张皓霆告诉红船编辑部,当时国民党中央军和地方军素来是有矛盾的。“我爷爷率领第五军到达上海后,上海立马就传出了扰乱军心的消息。其中李宗仁更是指名道姓说,蒋介石派中央军来,不是支援19军的,张治中是来监视19军的。”
张治中得知后非常气愤,立即给蒋介石发回电报。对此,蒋介石回电告知:抗战不是你我个人的事情,也不是哪个军的事情,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事情,民族利益永远高于一切,你不要计较个人的名誉,更不要计较中央军的名誉。
有了蒋介石的这句话,张治中和19军的两位将军蔡廷锴和蒋光鼐配合的非常好,非常默契,但最终由于英美的干涉,不得不停战,并且签下了屈辱的淞沪协定。
“我爷爷对此非常痛心,1928年他出国期间,从美国前往加拿大,在办理加拿大签证的时候,因为‘中国人’的身份被加拿大大使馆拒签了,而且还被对方嘲笑说你要是日本人,我就给你办理签证了。如今,在自己家门口抗击侵略者,在打胜的情况下,还签署一个不平等条约,这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刺激。”
从那时起,张治中决心一定要让中国强大起来。只有中国强大了,同胞才能不再受屈辱。并且,张治中始终认为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有内战,国共两党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他多次劝谏蒋介石停止内战,遗憾的是蒋介石没有接受他的意见。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爆发。共产党坚持和平解决的正确方针,并委派周恩来从中妥善斡旋。同时,张治中多次向宋美龄、何应钦力主和平解决西安事变,从而实现国共合作,全民族共同抗战的目标。最终,西安事变得到和平解决,国共两党再度携手。1937年,上海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张治中又不遗余力,率部参与指挥上海八·一三淞沪抗战,受到全国爱国同胞的热烈赞扬。
“上海八·一三淞沪抗战,我爷爷是上海警备司令,他主张先发制人,主动进攻。但奇怪的是,每次请示说可以进攻了,可一旦真进攻了,蒋介石又下令停止进攻,战机就这样被延误了。原来可以有更好的结果。但由于蒋介石的一再拖延,最后我爷爷不得不自行放了第一枪,主动跟日本打起来了。”当时日本扬言三天占领南京,三个月占领全国,这一仗让日本的狂言破灭。
国共和谈,三赴延安
抗日战争胜利以后,国共两党面临着如何继续下去的问题。当时,在接收投降日军部队的问题上,国民党和共产党的部队经常发生摩擦。张皓霆介绍,张治中内心特别着急,希望国共能够和谈,并多次向蒋介石提出建议。
1945年8月下旬,蒋介石连续三次电邀毛泽东赴重庆谈判。中共中央经过反复研究,大胆决定接受邀请,派出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为代表赴重庆进行谈判,同时认真做好“和”与“战”的两手准备。于是,就有了张治中三到延安的历史故事。
8月27日,张治中与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奉命乘飞机首次到达延安,专程前来迎接中共和谈代表团。第二天,他们又陪同毛泽东等人乘同一架飞机飞抵重庆,开始与国民党展开和平谈判。为毛泽东安全起见,周恩来提前一步赶赴重庆,安排相关事宜,这一次周恩来再次找到了老友张治中。对于周恩来的请求,张治中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不仅让出了自己的宅邸桂园,还亲自安排布置警卫。历经43天艰苦谈判,国共两党终于达成《双十协定》。
从张皓霆口中得知,谈判结束后,周恩来提出,让毛泽东一个人回去不放心,张治中立即表示:“既然我负责把毛泽东接来了,我当然会把毛泽东安全地护送回去。”于是协定达成后,张治中又亲自陪同毛泽东返回延安。
张治中的这一举动,实际上也是要承担巨大风险的。当时,在一些仇共的国民党内部成员的眼中,他张治中“亲共”的罪名算是坐实了。其次,张治中也不知道国民党的特务机构会不会在回程的飞机上制造“意外”,他自己心中也没有底。这些风险共产党方面也都看在眼里,并且很是感激,毛泽东也曾对张治中说:“你为和平奔走是有诚意的。”
当返回延安的专机安全降落在延安的土地上,前来迎接的群众成群结队,眼含泪水,就像迎接自己的亲人回家一样。张皓霆说,爷爷张治中被眼前的景象感动到了。“群众发自内心的爱戴,可不就是共产党的最不一般的成就吗?”

重庆谈判时,张治中与毛泽东合影
但是,毛泽东返回延安不久,张治中四处奔走、极力促成的《双十协定》便被蒋介石抛诸脑后。这与张治中期望的和平局面越来越远,不禁使他辗转难眠。为了不使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张治中给蒋介石再次写下了“万言书”。
在美方的调停介入下,国共双方开始交涉制定整军方案,负责与共产党方面商谈整军事宜的国民党方面代表正是张治中。而张治中也因为这个差事,和蒋介石吵得面红耳赤。
“当时双方交涉后,共产党方面给出的减员计划是将共产党的军队缩减到20至24个师,我爷爷认为这个要求已经非常低了,但是蒋介石仍然不满意。”张皓霆介绍,为此,两人吵得面红耳赤,一度互相拍桌子。当时正在屋外的马歇尔闻声跑进来,连忙询问情况。蒋介石没好气地朝马歇尔解释道:“我正在和共产党的代表谈判!”最后,在张治中的坚持下,蒋介石还是同意了原来方案12个师的基础上,再答应共产党多保留8个师。
随后,最高军事三人小组——周恩来、张治中、马歇尔开始到各地进行视察。3月初,三人来到了延安。这也是张治中第三次来到延安。当晚,在延安举行的欢迎晚会上,张治中发表了讲话,表达了他渴望和平统一,拥护国共合作的愿望。“我张治中以人格担保,绝对努力的不折不扣的去执行我们签订的一切协定。”在发言的最后,张治中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共产党将来写历史的时候,不要忘记我张治中三到延安这一笔!”张治中的话音一落,台下观众掌声雷动。
“所以毛泽东经常跟一些人说,张治中是三到延安的好朋友。”张皓霆说。

张治中、马歇尔、周恩来合影
赴北平谈判,遭蒋介石大骂“文白无能,丧权辱国”
1948年底,蒋介石不得已宣布下野,代总统李宗仁同意了共产党和谈的条件,并任命张治中为负责人。“我爷爷知道虽然李宗仁当了代总统,但是实权不在他手里。在这样的情况下,签订任何协定都是一纸空文,不起作用的。”
如果想彻底结束内战,必须要摸清蒋介石的想法,因此,张治中去找了两次蒋介石,第一次蒋介石对他特别热情,嘘寒问暖就像一家人。第二次,李宗仁把谈判的东西都准备好以后,张治中再次去见蒋介石。这时蒋介石态度就有点冷淡了。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李宗仁把我爷爷此行目的提前透露出来了:即劝蒋介石出国。蒋介石非常生气,所以态度完全不一样。见到我爷爷第一句话:文白你是来劝我出国的吗?我可以亡命,可以下野,但是我不能出国,你们不能逼我出国。”张皓霆告诉红船编辑部,在这样的情况下,张治中也就没提起让蒋介石出国了。而至于在国共谈判的内容方面,蒋介石并没有什么异议,只提了一条:解放军不能过江,且蒋介石一再叮嘱张治中:文白,你这次任务非常艰巨,一定要小心。张治中这下放了心,以为蒋介石是真的意识到了内战的危害。
1949年4月初,张治中率领国民党谈判团抵达北京,与周恩来等中共代表开始了和平协商。
刚抵达北平,张治中便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我爷爷下飞机后,发现中共除了刘亚楼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主要人员出现,连私交甚好的周恩来都没有出现,按理于公于私他都应该来接才是。”张皓霆说,连周恩来总理都没来接机,这让爷爷张治中有点心灰意冷。
实际上,当天张治中到达北平六国饭店后,还没等他开口,周恩来便解释了其中缘由:文白兄,我本应该是到机场接你的,可为什么没去?是因为我不明白,你到底是蒋介石的代表,还是南京政府李宗仁的代表。
“我爷爷笑着说,当然是南京政府的代表了。可周恩来总理又反问,你既然是南京政府的代表,为什么要向已经下野的蒋介石请示呢?我爷爷感到非常震惊,感叹中共的情报太厉害了。连自己去请示蒋介石的事情都知道了。”张治中不得不向周恩来解释此举是为了扫清和平的障碍。“虽然蒋介石下野了,但是实权还在他手里。”
张治中在和谈时曾表示:“国共两党之争,好比是兄弟之争。”可周恩来对此不敢苟同:“中国共产党同国民党的斗争,绝不是兄弟之争,而是革命与反革命之争。他还预言:该协定在南京代表团,在南京当局,在南京方面爱好和平的人士,一定可以接受;但是我们也料到,南京的好战分子是一定不会接受的——其实,任何的东西他们都不会接受。”后来事实发展果如周恩来所预料,和谈达成后,蒋介石大骂张治中“文白无能,丧权辱国”,李宗仁、白崇禧更是直接拒绝签字。

1949年4月1日国民党和平谈判代表团赴北平谈判前合影
和谈破裂后,选择留在北平
和谈破裂后,周恩来找到张治中问道:“文白先生,我们解放军已经过江了,你们代表团接下来怎么办?”对此,张治中当即宣布,由于调停失败,国民政府和平谈判代表团宣告解散,“至于大家去留问题,各位自行决定,我不干预。”
“周恩来总理又问我爷爷,那你个人呢?我爷爷一开始表示,他作为首席代表,必须要回去复命,但周恩来总理说他这样是愚忠了。说不管回到南京还是回到上海,国民党都会对你有不利的行动。”
尽管如此,张治中思想深处还是背负着巨大的包袱:拿他和蒋介石的关系来说,蒋介石是国民党的总裁,他是国民党的高官,而且在一般人看来,他还是蒋介石的亲信干部、重要干部。如今跑到共产党这边来,一来就不回去了,这不是变成干部背叛总裁了吗?
周恩来作为张治中的老朋友,很了解张治中的顾虑,他挽留的同时还言辞恳切地劝说:“你这是封建道德,你为什么只为一个人着想,而不为全国人,为革命着想?西安事变时,我们已经对不起一位姓张的朋友,今天再也不能对不起你这位姓张的朋友了。”
为了挽留张治中,当接代表团的飞机到达北平上空,请求降落时,周恩来果断地指示机场指挥台回答:“飞机跑道正在修理,无法降落,两天后再来。”飞机只好在北平上空盘旋几圈后返回南京。
不但如此,周恩来还给张治中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张皓霆讲述到:“有一次周恩来总理神秘地向我爷爷发出邀请:文白兄,我们一起去接几位客人吧!爷爷满心疑惑:到北平来的客人?和我相识吗?周总理笑着说,不只是相识,还很熟悉呢!”
果然,这可不就是张治中最熟悉的人。他的妻子、孩子,还有弟弟一家,全都来到了北平。张治中简直不敢相信,共产党竟然把自己的家人都安全带到了自己身边。他充满感激地对周恩来说道:“恩来先生,你想得真周到啊!”中共领导连自己家人的安危都顾及到了,张治中心中既感激又感慨。
原来,早在张治中赴北平和谈伊始,中共地下党的同志便与张治中的弟弟张文心取得了联系。为了保障张家人的安全,地下党的同志们决定将他们转移出南京,全部送往上海。不管怎样,这样的安排对于当时的张家人而言,都是一个好的选择。到上海之后不久,在中共同志们的帮助安排下,张治中夫人洪希厚与妯娌郑淑华带着孩子们乘飞机飞往北平。在登机前,她们一再嘱咐孩子们,有人问起就说要去兰州,千万不能对人说是去北平。
果然,在机场,她们遇到了很多国民党要员,一位交通部长问她们要到哪去,张夫人便说她们准备去兰州大女儿家。这个交通部长也没有多想,还告诉张夫人,张治中不久就要回来了,劝她还是在上海等一等。张夫人假装毫不知情,应答了一声 ,转身便带着孩子们在地下党同志们的掩护下登机离开了。等到国民党特务们发现异常,想要派人拦截时,他们早就已经离开多时了。
“虽然爷爷一家人团聚了,但他还是认为自己是个叛徒,心里怎么也过不去坎。”张皓霆说,后来还是毛泽东亲自出面找他谈话:“文白你应该明白,你背叛的不是国民党,是蒋介石他个人的行为首先背叛了孙中山,放弃了国共合作,所以你离他而去,并不等于背叛他。”
在这种思想下,张治中想通了,既然国民党的领袖背叛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我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呢?“毛泽东又找我爷爷谈话,他说文白,你是三到延安的好朋友,我们真心诚意的要求你和我们一起共事,将来的新中国光靠我们共产党人是不行的。”
对此,张治中婉言拒绝了。他认为“过去这一阶段的政权是我们负责的,如今已失败,成为过去了,我这个人也应该成为过去了。”毛泽东笑了笑说道:“过去的阶段算是‘年三十’,今后还应从‘年初一’做起。”
张皓霆无不感慨:“毛泽东的话,暖了爷爷的心,所以爷爷很快真正的投向了人民的怀抱。加入共产党阵营,为新中国而工作。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新中国的建设中,为和平解放新疆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此外,在外交政策的制定上,在国号、国旗、国徽的选择上、在抗美援朝战争问题上也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张治中
得知张治中留守北平,蒋介石后悔“不应派他到北平”
张治中文张武驰,在国民党时期,为报答蒋介石的知遇之恩,可谓竭尽所能,恪守职责,无论蒋介石顺逆,他都是不遗余力地支持蒋介石,这种鲜明的、坚定的拥蒋立场,也让蒋介石看到了他的耿耿忠心。蒋介石与张治中共事长达25年之久,直到1949年6月分道扬镳,蒋介石对张治中一直厚爱有加,重用不疑。
当得知张治中留守北平后,蒋介石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一夜没出来,感叹“别人离开我我都不伤心,唯独文白的离开太让我伤心了。”“但即使这样,蒋介石也没有骂过我爷爷一句。甚至1949年11月蒋介石在成都时,得知我大姑妈流落在了成都,还邀请我大姑妈去吃了一顿饭。席间,他含着眼泪跟我大姑妈说,‘我对不起令尊,我不应该把他派到北平去,’在那种情况下他都没有扣留我大姑妈,而是说出这番话。足以可见蒋介石对我爷爷的态度。”
值得一提的是,谈及蒋介石与爷爷的这段往事时,张皓霆告诉红船编辑部,由于从小生活在爷爷奶奶身边,两位老人一言一行一直影响着他,尤其是奶奶的感恩之心深深感染了张皓霆。
“那会我在上幼儿园,回来以后我跟奶奶说,我们今天教的课程标语是打倒蒋该死(即蒋介石),我奶奶立马生气了,告诉我别人可以那么喊,但我不能喊。在我奶奶心里,蒋介石不管怎样,但对我爷爷始终是有恩的。还和我讲了很多蒋介石如何关心我爷爷的事情。”
当时,张治中经常要从兰州坐飞机到迪化(今乌鲁木齐市),好几次在空中差点出了危险。“有一次我奶奶坐那架飞机,飞行员喝醉了酒把图纸弄丢了。当时因为是军用飞机,民航不敢随便给他指挥,结果飞机在空中盘旋了半天,等空军的飞机指挥人员到了地面以后,才让他们安全着陆了。这个事情不知道怎么让蒋介石知道了,蒋介石就下令说从今天开始,我的专机美龄号在我不用的情况下,听从张主席的指挥。”张皓霆说,这在国民党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以身作则树家风
一生谋求民族和平发展,不搞拉帮结派,不恋手中权力,一身正气不计个人得失的张治中,一直都在以身作则,对自己的家人同样要求严格,非常讲究原则。

张治中与家人合影
“他不许我奶奶管钱,他所有的工资都是让他的副官来管。对子女的教育也是非常有原则,非常苛刻,连烟都不许他们去抽。”这一点,不管是张治中的子女,还是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都不敢在他面前抽烟。
“有一年我三姑妈过生日,生日贺卡上的祝词全是用英文写的。我爷爷看到后,立即将贺卡撕的粉碎。‘你怎么能完全用英文呢?你们是中国人,不是美国人。’被我爷爷这么一呵斥,我姑妈以后再过生日,从来没用英文写过祝词了。”
此外,新中国成立后,张治中还写信给几个在境外的子女,介绍了国内当时的大好形势,要她们回来参加新中国的建设。张皓霆的大姑妈当时正在香港,三姑妈在美国读大学。接到父亲的来信后,二人都欣然回到了新中国。
对待子女的婚姻问题,张治中则要求子女们一定要忠诚,这源自于张治中一直以来的以身作则。
从张皓霆口中得知,张治中和夫人洪希厚是从小定的娃娃亲,且洪希厚一点文化都没有,目不识丁。尽管如此,身为国民党高级将领的张治中,始终没有嫌弃过这位糟糠之妻,二人相濡以沫到老。
在当时那个混乱的年代,走入仕途,讲究“升官发财死老婆”,老婆不死,就换,换个年轻漂亮有文化,拿得出手的。许多国民党要员都有三妻四妾,因此,张治中当上军官以后,很多人劝他另娶一位出身高贵、有文化的年轻夫人。
面对各种诱惑和旁人的劝阻,张治中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她虽然没文化,但她是我孩子的母亲,也是我的家乡人,抛弃了她,我将来何以向子女交代,何以面见家乡父老?”

张治中与夫人洪希厚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1929年张治中担任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育长的一段经历。张皓霆告诉红船编辑部,他到任后不久,他就发现有些学员吃喝嫖赌,无所不能。他觉得此风不可助长,必须教治,于是张治中召开全员大会,并请夫人出席。大家都在议论怎么来一农村老太太坐那。
在会上,张治中开门见山:“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是我的夫人。很多人劝过我离婚,但是我都告诉他们了,她是我孩子的母亲。我跟她离婚,怎么对得起她给我养育的儿女呢?而且我们的婚姻是父母定的,我又怎么对得起我的父母呢?你们当中有些人花天酒地,为所欲为,这很不好。论军衔,我比你们高;论薪水,我比你们多,可我就不这样,不能自以为有权有势,就能乱来。这位是我夫人,结婚二十年了,我们从未红过脸,有过口角,我也从未寻花问柳,想过添房纳妾。这些,我夫人可以作证……”
张治中的言传身教,令学员中的浪荡行为,有所收敛。夫人作证,也在军校中成为佳话。从中可以窥见他为人师表,表里如一的朗朗人格,更可以看到他治军治校的严谨态度。
张皓霆记忆里的爷爷,还是位对每一个生命都非常尊重,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人受剥削的慈祥老者。
有一次,张治中部下的一名军官因强奸妇女被张治中枪毙。事后,张治中在他的日记上写道:“虽然他有罪,罪该万死,但人的生命是最可贵的,我作为他的上级,结束他的生命,我感到非常惭愧,是我没有教育好他。”
在对爷爷过往历史的追溯中,另一个让张皓霆印象深刻的记忆,是第一次淞沪抗战结束后,当大家都在开会庆祝时,唯独张治中在看阵亡人员名单,一想到那么多阵亡将士,他感到惋惜,怎么样都高兴不起来。为此,张治中特意在南京的玄武湖公园,修建了一个纪念碑,专门纪念上海一·二八淞沪抗战阵亡将士。
说到此处时,张皓霆无不可惜地说道:“可惜的,是这块纪念碑在文革中被破坏了,几年前我和朋友找到了那块碑,也给南京很多部门提供了建议,希望能恢复这块纪念碑。庆幸的是相关部门已经答复我正在修复中了。”
“我爷爷特别珍惜每一个生命,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是希望尽快结束内战,他曾说:‘不管谁胜谁负,死的都是老百姓。尽快结束战争,是我最大的愿望’。”

张治中铜像
“爷爷一生中对我发过两次火”
“我爷爷对我们这一代人和对我父亲他们这一代人完全不一样,对我父亲他们是教育为主,非常严厉。对我们则有点惯着。但在管我们的同时,也会对我们进行教育。”
张皓霆回忆说,“到了我快上小学的时候,爷爷发现我这个人有点被惯坏了,身上很多毛病,他非常焦虑,特意找了一个警卫员,跟警卫员语重心长地说:‘我请你做他的辅导员。你一定要把他培养成革命事业的接班人,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同时也让我一定要听辅导员的话,要接受他的教育,把身上的坏毛病改掉。”
谈及与爷爷的相处,张皓霆称,记忆里,爷爷只对自己发过两次火:一次是去李宗仁家吃饭,另一次则是因为自己骂了警卫人员。“骂警卫员那次,爷爷严厉批评我,甚至要跟我断绝爷孙关系,把我给吓坏了。而去李宗仁家吃饭,爷爷则说再有下次就打断我的腿。”
那么,究竟是怎样一回事,让张治中怒到“要打断孙子的腿”?张皓霆告诉红船编辑部,原来,1965年李宗仁回国不久后,夫人便去世了,随即他又娶了一位年纪比他小很多的夫人。对于李宗仁的这个行为,张治中非常不满。
“当时李宗仁他们去北戴河疗养,我和爷爷奶奶也在北戴河。刚好我们两家住的都很近,李宗仁便去拜访我爷爷,我印象里,李宗仁跟我爷爷一样,从表面上看是非常可敬可爱、非常喜欢孩子的一个老人。他看到我就摸着我的头邀请我去他们家玩。”张皓霆说,后来自己就去了几次李爷爷家做客,有一次还在他们家吃了饭。
“就是那次吃饭回来,正好让我爷爷给撞上了。我爷爷就问,‘你上哪去了?’我如实告诉了爷爷。顿时他脸色就变了,绷得很紧,眼睛瞪圆了,说‘你敢再去李爷爷家,我打断你的腿,把你送回北京。’我有生以来爷爷第一次对我那么严厉,一下子给我吓哭了。”

张皓霆
“周总理对我们的关怀,终生难忘”
在张治中的一生中,他与周恩来患难相济的革命友谊也深深影响着自己的家人。而每每谈及周恩来总理,张皓霆总是泣不成声。
“周总理对我们家的关怀,我终生难忘。”张皓霆回忆他初次见到周恩来时的情形,仍印象深刻。“我第一次见到周总理,是在家里。周总理特别亲切,问我叫什么名字?没想到的是,他能记住我们家里每个人的名字,包括警卫员和我爷爷身边工作人员的名字,他都能记得。”
回忆起周总理时,张皓霆的思绪如泉涌般打开。“我印象很深的一次,1964年,我们随爷爷在天安门广场看烟火。这时候周总理从我们坐的圆桌旁走过去,我看到后就喊,是周爷爷,周总理马上回过头,一看见是我们马上就走过来了,而且第一个和我握的手,我说‘周爷爷你好,我是小纯子’。周总理永远都是特别亲切、特别慈爱的一个人,只要见过周总理的人都不会忘记他,这就是周总理身上的人格魅力。”
在文化大革命中,亦是周恩来多次保护了张治中。当时,张治中受到冲击,他的家已经遭遇两次红卫兵的冲击,周恩来特派解放军站岗,以对其家人加以保护,1967年又安排张治中入住北京三零一医院,改名林友文,就连亲人也不能探视与电话联系。
1966年8月底,张治中刚回到家,红卫兵就来“造反”、抄家,先后来过5次。红卫兵第2次来抄家时,竟然指着张治中的鼻子质问:“你是什么人?是什么历史?”张治中愤怒地从靠椅上颤抖着站起来说:“我的历史你们可以去问毛主席和周总理!”
“爷爷家被抄后,周恩来总理得知很气愤。在接见红卫兵代表时,他说:‘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张治中三到延安。重庆谈判时,张治中先生亲自迎送毛泽东,保证了他的安全。他是我们的朋友,不是敌人。你们不要再去了。’”
1969年4月6日,79岁的张治中抑郁而终。张治中去世后,统战部当时的领导提出不搞告别仪式,周恩来则提出,一定要搞个仪式,周恩来说:“我参加,再通知其他张治中的党内外的老朋友。”4月9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举行了张治中遗体告别仪式。周恩来向这位老朋友深深鞠躬告别的时候,也许会觉得落寞与孤独。少年意气风发时结识于军校的兄弟,中年颠沛流离时的对手和朋友,最终先他而去,静默离场。
“最让我感动的是,周恩来总理在生命最后一刻,还在挂念着我们国家,还在挂念着普通老百姓,唯独没有想到他自己。”张皓霆说,周恩来总理在弥留之际,仍对中央统战部副部长童小鹏传达了对爷爷一家人的指示。“周恩来总理说,张治中将军保护过毛主席,为我们共和国也做出了很大贡献。你们做统战工作的一定要照顾好他的夫人洪希厚大嫂,不仅要照顾好洪希厚大嫂,还要照顾好他们的第二代,甚至还要照顾到他们第三代。”
张皓霆哽咽道:“在周恩来总理生命最后一刻,他从自己存的工资里拿出了5万块钱,委托童小鹏和时任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副局长的候春怀将这笔钱交予我奶奶。”

张治中与夫人洪希厚
张皓霆说:“童小鹏和候春怀来到我们家后,转达了周总理对我们的关心,周总理认为他对我们家关心不够,还送来了5万块钱。奶奶一开始并不愿意收下这笔钱,但是童小鹏和候春怀告知老人家是总理私人的钱,是总理的心愿,不收他会难过的。在这种情况下,奶奶只得收下这个钱。”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与世长辞,举国悲痛。对于张皓霆来说,这一天亦是人生中最伤心的一天。
“其实在此之前,我就已经知道周恩来总理可能情况不好了,但我心里一直期待着能有奇迹出现。”说到这,张皓霆再一次陷入了对周恩来总理的深深缅怀中,泪水打湿了眼眶。
“一直期盼着周总理身体能好起来,但是没想到,等来的是一个巨大的噩耗,周总理竟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张皓霆哽咽得说道,“就如同失去了一个最亲的亲人,我奶奶、我父亲,还有我们一家人都哭得非常伤心。”
撰文:周晓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