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不像电视剧里演得那么慷慨激昂,相反,他讲课时是很沉稳的。两只手往讲台上一撑,再慢慢给大家讲革命”。在李大钊短暂的一生中,人们对这位无产阶级革命者的印象,多来源于教科书里“最早将马克思传入中国”的描写,电视剧《觉醒年代》的热播,让很多人重新了解李大钊铁肩担道义的革命者形象。
作为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李大钊在中国共产主义运动和民族解放事业中,占有重要地位。正值“七一”建党节前夕,红船编辑部专访了李大钊之孙李建生,听他讲述李大钊性格中不为人知的一面,以此纪念这位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
李建生
简易生活
李大钊一生节俭,反对奢侈,衣食住行,均不讲究。罗章龙曾在回忆录里评价他:“黄卷青灯、茹苦食淡,冬一絮衣,夏一布衫。”
1918年1月,李大钊经章士钊举荐,任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一职。往后十年间,他的职位一路晋升到了教授,月薪也由120元涨到了牺牲前的280元,这在当时属于高收入。
“一套房子也就几百元不等,贵点的五六百,便宜点的三四百”,李建生介绍道。在北京居住的十年间,李大钊携家人搬家七次,住了八个地儿,但均为租房,从未购置房产。
李大钊
“院子环境也不太好,五百平方米的三合院,属于‘三级跳坑’”。“三级跳坑”住房是上个世纪80年代以前的一种住房现象,由于住房破旧,且房屋不断沉降,导致房地面比院落地面低,院落地面比胡同地面低,胡同地面比马路地面低。
除却民国时期的军阀政府为争权夺利,经常推迟拨付教育经费,导致大学拖欠教职工薪资的缘故,即使能按时领到薪水,乐善好施如李大钊,工资也多半用于支持革命活动或接济贫寒学生,以至于学校不得不预扣部分工资交予其夫人赵纫兰,来保障家庭基本生活,置房也就无从谈起。
孙中山的后勤处处长宋仲彬也曾在回忆录里,提到过李大钊的“不讲究”。
1922年8月,李大钊受党的委托,专程到上海会见孙中山。宋仲彬看到李大钊鞋袜破旧,不太重视个人衣着,出于对孙中山的尊重,他便将李大钊的鞋袜换成了新的。
“并非他不重视这次会面,而是他觉得简易生活是种很好的生活习惯”李建生解释道,“他还曾专门写文,关于如何看待奢华与简朴两者之间的关系”。
衣着并不代表轻视,孙中山理解这一点,二人一见如故,“畅谈不倦,几乎忘食”,会谈很成功。
简易生活体现在“行”上,便是步行。李大钊上班路很远,从文化胡同24号到北大红楼,5.6km的路程,每天都是走着过去,很少坐车。
“当时胡适有汽车,但我爷爷就坚持走路上班,汽车在当时可是奢侈品”,李建生称。
除了基本的衣食住行,不管规定有多约定俗成,只要是他认为有奢华之处,便会果断弃之。
李大钊喜好书法,作品却无印章。
其长子李葆华曾在《我的回忆》中记述:“有一阵,他极好书法,几乎每天都写,写了不少张,大多送给朋友和家乡来的人。他写的字,大多是山水诗,也写对联。他写字不盖章,那时好像都不盖章。”
“他认为印章是种奢侈,自己没有,也根本不用”,李建生称,“当时主要将田黄玉作为印章,但这种玉非常昂贵,‘一两田黄十两金’,所以现在市面上流传的他书法作品,有印章的多半是假的。”
富在心 而非身
李大钊对物质需求很低,对精神方面却极为看重。
李大钊和赵纫兰共育有5个子女,家中来客众多,常有人误将赵纫兰认作保姆,将李大钊子女当作乡下小孩。
“有次来客看到我二姑站在院子里,穿着农村里的大棉袄,棉袄前头和袖子上都蹭了很多油,都说根本看不出是大学教授的女儿。”李建生说道。
对此李大钊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对子女的精神教育,“实事求是”便是教育方针。
“有次我大姑在家唱孔德学校的校歌,我爷爷听后就和我大姑说:歌挺好听的,但歌词实际上真是如此吗?”解放前的孔德学校建在臭水沟附近,环境较为恶劣,“沟里头飘着死狗死猫,并不像歌曲里描绘得跟公园似的”。
李大钊和大女儿耐心解释,“在唱歌或写文章时得注意,一定要实事求是”,许是为了安慰女儿,末了他补充道:“没关系,有朝一日,这个地方一定能变得像公园一样。”
“这话一点儿也没错”,李建生挺了挺身,“现在已经变成了皇城根遗址公园,成了北京市中心的最大街心公园了。”
李大钊很疼爱子女,也颇讲究教育子女的方式,除了要求实事求是,他也尤为注重孩子生活的体验感。
1973年9月,李大钊子女合影。李欣华(左一)、李葆华(左二)、李星华(左三)、李光华(左四)合影
“下雪时,很多家长怕孩子冻着,便不让他们外出玩耍”,李建生说道,“但我爷爷不同,他很愿意让孩子们户外活动。”
到了1919年暑假,李大钊携长子和长女从北京回老家河北乐亭,为让孩子们体验行船乐趣,乘火车下到滦州后,李大钊改道水路回乡。
李大钊兴致很高,边引导孩子们观察师傅怎么划船,享受亲子时光,边欣赏两岸重岩叠嶂,还在船上吃了顿饭。
“尽管那时局势紧张,随时都面临生命危险,但爷爷对子女对家庭深沉的爱,让整个家庭依旧充满温馨、欢乐与希望。”李建生曾在采访中说道。
文人闹革命
李大钊是旧中国的知识分子,也留过洋,本可轻轻松松教书做学问,安心做个文人,但他为何选择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闹革命?
“经历的变化推动着他思想的变化,二者相互作用着”,选择革命并非“拍脑门”决策,李建生对李大钊的革命之路缓缓道来。
1889年,清光绪十五年,李大钊出生于河北乐亭。彼时中国正处在帝国主义列强加紧侵略、以及封建统治愈益腐朽而造成的深重灾难之中,国家和民族濒于危亡的边缘。
年幼时的李大钊在私塾里上学,听老师讲述太平天国与义和团运动,民不聊生的悲惨境界和人民的英勇反抗,在他成长的历程中留下了深刻烙印。
幼年丧父丧母,幸得祖父照料,生活也不愁吃穿,但玩伴多出身贫寒,不少因此退学,李大钊很早便看到了社会的不公,往后便在《狱中自述》里,写下了“钊自束发受书,即矢志努力于民族解放之事业”一言。
20世纪初,封建科举制度被废除,李大钊1905年考入永平府中学堂,成为新式学堂的第一批学生,接触到了康有为、梁启超等君主立宪、实业救国的思想。
中学毕业,李大钊继续深造,面临三个选择,银行专修所、北洋法政专门学堂以及北洋军医学校。
前两者均已考取,“对发财没兴趣”的李大钊,于1907年进入了北洋法政学堂。除了学习各国法律法规,他还有过一重鲜少被披露的身份,即担任中国社会党天津地区的召集人。
主张无政府主义,追求社会公平,社会党吸引了上百万人入党,其中也包括从小目睹不公、立志消除不公的李大钊。
但由于缺乏明确的方向,组织较为松散,在北洋政府的打击下,社会党一触即溃,党头目也逃到了国外。
“这对他来说是一场政治实践。”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为推翻清政府的封建统治,李大钊的老师、同盟会会员白雅雨在北方发动了辛亥滦州起义,后因叛徒出卖,白雅雨被清军逮捕英勇牺牲。
革命就会流血,老师的壮烈牺牲让青年李大钊深受震撼,而这时的李大钊产生了为革命事业而献身的理想。
1914年,李大钊进入日本东京早稻田大学政治系学习。开始接触社会主义思想和马克思主义学说。1916年,回国后的李大钊先后任《晨钟》《甲寅日刊》编辑,很快他发现仅凭文章来唤醒民众是不够的,他反省与思考新的革命道路,必须要有实际的行动。
1917年11月7日,俄国“十月革命”的成功,给予李大钊很大启发:“以暴力推翻暴政”才是革命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他也从一个爱国的民主主义者转变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进而成为我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传播者。
1921年,中国共产党宣告成立,李大钊便是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
回溯李大钊的求学与革命之路,为实现救国救民的伟大抱负,他于1895年入私塾学习,到1916年日本留学归国,辗转求学20年,始终把自己的求学和挽救国家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
“不断推动革命向更高阶段发展,但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中国的解放事业”,李建生说道,“所以其实他的根本目标是没变过的。”
不可以“名”谋私
作为革命英烈的后代,李大钊牺牲时,李建生的父亲才刚满四岁,虽从未谋面,但“简易生活”等方方面面的传承,让李大钊精神对家族后代影响颇深。
“我们后代与英烈之间的关系,只是血缘上的亲属关系,跟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区别,谋私利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做”,李建生提到,家中长辈为此还专门开过会,规定不允许打着大钊先烈旗号以名谋私。
距李大钊生活的那个动荡年代,已过百年。当下社会稳定,生活水平大大提升,但相较于积极探寻民族出路、饱含革命激情的前辈,现代青年是否还复当年热枕?
“任何情况下都必须要有压力,压力可以反作用于动力,这就是外部环境对人的影响的区别”。长期“觉醒年代”,李建生并不认为今不复古,“处理好社会环境变化与人生目标之间的关系,大目标对了后,无论身处哪个年代,个人激情都能展现出来。核心是要眼界开阔,朝着自己的目标,配之以正确的方法论,脚踏实地前进。”
正值七一建党节前夕,“唐山烧烤店”事件引发广泛关注,李建生看到了政府管理层的漏洞,权力机构的态度与治理环境影响颇大,“要严打严惩,正气儿要是上去了,同类事件就会大大减少了。”
李建生谈起公职人员在当下与革命时期的区别,并呼吁公职人员“不要只把它当作一份工作,而要当成一份事业来做,如果只当官员那就没意义了。”
建党百年,不计其数的党员为中国革命事业做出了巨大牺牲,成果来之不易,“传承老一辈革命家的核心精神,发挥党员和党组织的带头作用,才能把国家推向一个更好的发展。”
撰文:刘蓓
视觉:王学民
统筹:张喜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