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很多人问我，叶圣陶先生当年怎么编教材的，我说好好编。”叶刚很耿直，作为叶老曾孙，面对近期教材出现的问题，面对舆论漩涡中的人教社，叶刚说：我们聊点别的，比如我手里这套教材，这是叶圣陶，丰子恺，夏丏尊编写的。
叶圣陶曾孙叶刚
叶刚手里的教材是两本22k大小的书籍，不厚，内容相当于当下一年级的程度。
国语课本开篇的目录只有两行不超过十个字，比如第一课写着：先生，早，小朋友，早。
数学课本则是一个个故事情节下的知识学习，每一幅出自丰子恺笔下的插图，小到一顶学习位移的帽子都曲线清晰、细节丰富。
大师为一年级编教材，有没有点大材小用？“叶老从没觉得自己在做大事，反而每一件小事都当大事在做。”作为叶老后代，叶刚熟悉叶老的生活，来客人了叶老会给来人端杯茶陪着说说话，一篇8000字的文稿经他修改的批注近8000字，从不敷衍别人也从不敷衍自己，“你们说他怎么编教材？就是好好编，认真编。”
教材——国家之重器民心之根本
教材有多重要？“国家之重器，民心之根本”作为一个教育世家弟子，目前又在从事教育领域事业的叶刚对于教材的重要性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早在1949年10月，时任中央宣传部部长的陆定一就曾提出：教科书对国计民生，影响特别巨大，要由国家来办的方针政策。成立后的教科书编审委员会主任委员则由叶圣陶担任，此时他已是享誉全国的文学家、教育家、出版家。
1950年初冬，当全国各地的孩子们还沉浸在拿到新课本的喜悦时，一个专门负责统一编写和出版全国中小学教科书的出版社悄然诞生。1950年12月1日，经中央批准，人民教育出版社正式成立，叶圣陶被任命为社长兼总编辑。
叶圣陶
在借鉴苏联教科书改编我国数理化生等自然科学教科书时期，叶圣陶对各科编辑的要求十分严格，除了要求编辑自己要吃透课本，还要带着课文到学校里读给学生们听，听取老师和学生们的意见。
随后为了加强教材编写力量，在上层的关注下，吕叔湘、吴伯箫、辛安亭、朱智贤、陈乐素等一大批全国知名的专家学者陆续进入人教社，参与到中小学教科书的编写工作中。
于是，当年的初中两本国语教材《汉语》《文学》编著者阵容堪称“豪华”，著名语言学家吕叔湘负责《汉语》，著名散文家吴伯箫则负责《文学》。编写过程中，吴伯箫还不止一次请来茅盾、老舍等文学大家召开编写座谈会。
从历史的做法到当下，“教材说它多重要都不为过，因为它与国家的文化以及百姓的三观息息相连。”但叶刚也并不认为教材是孩子们学习的全部，“它是引子，起着引导的作用，所以选什么文章、什么信息很重要，但一门课两本书，知识是有限的，人一生的知识和学习是无穷尽的。”
一套好的教材的标准是什么？
作为外行人甚至很多家长很少关注教材，而唯一判断的标准可能集中于课文是不是选取于名家、体裁是不是丰富多元、插图是不是赏心悦目……在叶刚看来，一套用心编出的教材，是流动的、成长的、生动的，是符合孩子成长规律、心理生理发展周期的。
“这套早期的课本是我曾祖父叶圣陶、外曾祖父夏丏尊及丰子恺先生一起编写的。头一课编什么内容，不会一上来就好多字，这不合理，教材是一点点加深，带着孩子们走。配图是帮助孩子理解，理解完后再让孩子产生思考，然后他们才会照着去学习去做。”在叶刚翻开的课本里，是一个个探索的故事，吸引着课本外的孩子们想去探索，“这是一个逐步的过程，而不应该是一股脑地塞给孩子，或塞进课本，让孩子去消化，这样一定会消化不良的。”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丰子恺已经很有名气，翻开三位大师编的数学课本，内文的插图有填数字的九宫格、有做位移练习的小礼帽，就是在这些看似简单的图案中体现着编书的态度，“他们的态度，让他们能够出很多好的内容，也正因为他们的态度，让他们至今被大家怀念。”他们什么样的态度？叶刚未迟疑给出了两个字：认真。
叶圣陶、丰子恺一起编著的教材
总有一些教育理念是恒定的，不随着时间或时代的变化而变化。而对于教材内容的选择是否决定着教育理念的改变，叶刚并不认同。“随着时代的进步，作品量也越来越大，课本装不下怎么办？遵循不变的遴选的原则，轮流展示，让孩子们去感受，没什么不好。”这个原则，就是简单的真善美。
文明程度的提高，受众对于教材的需求也更多了，除了学习相关课业知识，还希望能在学习的过程中得到美感、探索能力等的提升，社会对有着完整内容教材的渴望越来越强烈，而最能直接体现教材美的无疑是插图。
“封面、页眉、插图、版面设计等都关乎教材的丰满。一篇写中国父母的课文，如果配图就应该把东方人的特征更加明显地表现出来。形式是为内容服务的，如果孩子因为图更不容易理解了，或者理解有偏差了，就说明教材本身是不完美的。”叶刚认为编写教材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为孩子编出好的教材，值得奋斗一生。
大家做小事，了不得
继续翻看叶刚手中的图书，有个疑问让大家不约而同提了出来：为什么当时已经有知名度的三位大家却甘愿去为中小学编教材？面对问题，叶刚含蓄地笑着回答：大家小家都做小事，就能一步步地把事做好了。
在叶刚的眼中，曾祖父从来没把自己当大家，“家里来人，甭管多大岁数，他都要给端茶，要给写名字。对任何事从来没见过他不认真，即便是简单的吃饭，如果这鱼没做好，他就不吃，看似是挑剔其实也是认真，这样家人着急那下次这鱼就一定要做好了。”
丰子恺是李叔同的徒弟，也跟夏丏尊有着师生缘。就是这样的“豪华”团队，一字一句顿，一笔一色彩为孩子们编写着教材。如今这套教材仍在七家出版社里出版着，更有实践者用六年的时间来检验这套教材读本的力量，随后跟叶刚说：一年时间确实看不出来孩子们的变化，但通过六年的学习，你能看到孩子们的变化是巨大的。
早期的国语教材
“叶圣陶认为教材很重要，但他从来不会强调让人们对他编的教材多么重视。因为他一直坚持，教材只是引导，更重要的是如何去因材施教。”
也许大家让人们一直念想，正是因为叶刚说的那句话：大家做小事，了不得。
撰文：王海荣
视觉：王学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