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的长河中，很多为革命事业奋不顾身的志士成为了英雄，他们的名字可能被人们永远铭记传颂。但是，还有千千万万的地下工作者牺牲在最黑暗的时代，他们的事迹罕为人知，有的甚至连名字都没留下。今天我们要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位女英雄，她的名字叫周海涛，她是千千万万从事地下工作牺牲的先辈们的一个缩影。
周海涛是中共早期高级干部周肃清的大妹妹，很早就参加了革命。1933年3月1日前后，周海涛在上海涟文学校以教书为掩护做党的地下工作时，不幸被捕，在国民党江苏第三监狱（即著名的狮子口监狱）中受尽折磨，坚贞不屈，最终惨死狱中，成为当时著名的革命烈士。
近日，周肃清之子周太和接受了红船编辑部的采访，期间他向我们讲述了姑姑周海涛不为人知的革命事迹。“由于姑姑被捕时是做党的地下工作，牺牲时没有公开报道，加上年代久远，她的名字现在已鲜为人知。但我们从小就听父亲周肃清和小姑姑周玉冰多次讲到过她的英勇事迹。父亲去世后，曾三伯伯也曾向我们讲起姑姑的英勇牺牲，并教导我们将姑姑的事迹写出来。”
▲周太和接受红船编辑部采访
徐特立的得意门生
周海涛出生于湖南省益阳县沙头镇赵家湾，家里比较贫穷，没有土地。当时洞庭湖盛行圈湖地，周海涛的父亲为了生计到湖的另一岸圈了一块湖地，逐渐可以种植稻谷，每年把打下的粮食运回来。这样，家里的经济情况有所好转。
好景不长，周海涛还很小的时候，有一年父亲在洞庭湖运粮时，不幸船沉遇难。自此，家里生活越来越困难，年幼的周海涛不能继续在学堂读书了，不得已而辍学。
“父亲和姑姑他们有一个堂哥，叫周光，后来在他的资助下，父亲和两个姑姑得以继续上学。他们三个人都很争气，很用功，学习成绩也很好。我父亲后来考上了湖南著名的长郡中学，两个姑姑也都考上了著名的周南女校。”
周海涛和周玉冰都毕业于著名的长沙周南女子师范，该校是1916年由朱剑凡创办，徐特立、张唯一、周以栗、熊瑾玎、陈章甫及著名诗人吴芳吉都曾在此任教。向警予、蔡畅、陶斯咏（陶毅）曾被誉为“周南女校三杰”，而丁玲以及周肃清的亲密战友、原莫斯科中山大学同学帅孟奇等都曾在此读书。
据周南女校毕业生花名册记载，1930年，周海涛毕业于周南女校旧制第九班。由于家境不佳，周海涛上学主要靠堂哥周光等亲友资助。在校期间，她勤奋好学，是当时周南女校非常出名的学生，不仅学习成绩非常出色，同时品行优良，曾经是徐特立得意门生之一。
“父亲周肃清在南昌起义时就是徐特立的亲密战友。当时徐特立任20军3师政治部主任，父亲任3师6团指导员（党代表）和党支部书记。当父亲提到妹妹是周海涛时，徐特立当时大吃一惊，竖起大拇指说：海涛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她各科学业都是最优秀的，为人也十分正直，思想觉悟非常高。”
徐特立和周肃清还曾是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同学，徐特立于1928年10月底入校，周肃清于1929年2月初入校。徐特立与林伯渠、董必武等在老年特别班，周肃清则和周保中、陈明、陆更夫、唐有章等在第九班。那时，徐特立也曾多次和周肃清谈起周海涛，对他的这位得意门生赞不绝口。
“后来，曾三伯伯、堂伯父周光和小姑姑周玉冰，也都讲述过周海涛姑姑在周南女校时的经历，是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深得徐特立喜爱。”
成为地下工作者
周太和提到，姑姑周海涛很早就参加了革命，入党比父亲周肃清（1927年2月）和徐特立（1927年4月）都要早。
“父亲是经周恩来批准，于1927年2月由胡秉铎、周邦采和胡轶凡介绍，与李清泉（李木庵）、蒋仕祥一起北伐时在杭州入党的。姑姑周海涛应当是1927年初或之前大革命时期入党。按时间推算，她应当是在周南女校时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曾三自1925年就一直在湖南做党的工作，1927年曾任中共湖南区执委秘书，据他讲，周海涛曾是湖南地下党交通员，1932年被调到上海。
被调到上海以后，周海涛继续从事地下工作，并担任了中共上海沪西区的妇女部长。而上一任妇女部长是中国妇女运动的先驱、我党组织战线杰出的领导者帅孟奇，她也出自长沙周南女校。
值得一提的是，老一辈革命家金维映、赵世兰都曾先后任上海沪西区妇女部长，可想而知此项工作的重要性。
1932年10月10日，时任上海沪西区妇女部长的帅孟奇因叛徒出卖，不幸被捕。也是在这时，周海涛被组织派到上海，担任上海沪西区妇女部长一职，接任帅孟奇，继续党的地下工作。
在上海期间，周海涛被上级安排到上海涟文学校，以教书为掩护做党的地下工作。当时恰好左联党团书记丁玲派她发展的党员著名作家艾芜（原名汤道耕）也到涟文学校，以教书为掩护做着与周海涛不同的革命工作，期间两人成为了同事和亲密的战友。
“周海涛姑姑牺牲的很早，留下的资料不多，很多关于姑姑的事迹，后来都是从艾芜和他的战友沙汀（原名杨朝熙）等左联的同志写的资料里了解到的。他们在回忆录里记述了姑姑一家在上海做工人运动和党的地下工作的部分事迹，以及后来姑姑被捕到英勇牺牲的过程。”
日本长崎大学著名汉学家中田喜胜在翻译编写《艾芜传》及与艾芜的通信中，也对周海涛烈士的英雄事迹及宁死不屈的壮烈牺牲进行了描述。艾芜在回忆中特别提到周海涛一家对艾芜早期参加左联工作的“帮助和开启”。
▲1956年，左起：曲德秀（周海涛嫂子、周肃清夫人）、苏明（杨蔚屏夫人）、周玉冰（周海涛妹妹）
艾芜描写道：一个叫周海涛的女教员，经常戴副近视眼镜，一看就是一位教师。但对革命很热情，常常同我们深夜出去贴标语，散传单，有时也在白天参加“飞行集会”。给巡捕追赶的时候，也像男子一样飞跑，躲开警棍。她的丈夫叫陈鉴光，江苏宜兴人，大家则叫他阿尹，是个搞工人运动的知识分子。她的嫂子，记不清名字了，也是知识分子，在一家纱厂做工。嫂嫂的丈夫（周肃清）则在莫斯科学习。她的妹子（周玉冰）中学毕业后，正在设法进入绸厂做工。我开始认识了这个与工人接近的知识分子家族，接着便由他们的关系，认识了许多在工人群众中活动的男女知识青年，有的已成为工人。他们是有写作能力的，要迅速发展工人文艺通讯员，我觉得他们是一部分重要的对象。
艾芜由此跟周海涛慢慢熟悉起来，周海涛等人也知道了艾芜是左联派来的教员，而且暗中做文艺通讯员工作。艾芜通过周海涛的革命家庭，结识了许多在工人群众中活动的知识分子，动员他们尽可能抽出时间从事文艺写作。
艾芜回忆这一段为党工作的经历时曾说：周海涛这个英勇的女战士，为我的工作打开了一条通道。
此外，根据艾芜的回忆，周海涛还跟互济会有关系。1925年，中国共产党在上海领导成立革命团体中国济难会，主要任务为营救被反动派逮捕的革命者，并筹款救济他们的家属。1929年12月，改称中国革命互济会，并在一些重要省市设有分会。周海涛则是在1932年至1933年在上海的部分与互济有关的地下工作，应当是在黄励和邓中夏领导下进行的。
不惧酷刑，英勇牺牲
1932年11月至1933年5月，邓中夏在互济会任总会主任，他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接任互济会的工作，恢复了很多组织，互济会工作有较大的发展。然而，由于党内的极左路线，经常要求搞“飞行集会”、大游行、散发传单、贴标语等公开的冒险活动，地下党的同志经常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在1933年三四月间，上海中央局和中共江苏省委决定于五一节在上海市中心举行“飞行集会”和大示威，并命令邓中夏发动革命群众参加。由于“左”倾冒险错误的危害，在该活动中有60多位同志被捕，包括曾任互济总会主任、时任江苏省委组织部长的黄励。
根据艾芜的回忆，周海涛在1932年至1933年也奉命参加了很多类似的“飞行集会”、散发传单、贴标语等公开的冒险活动。非常不幸的是，周海涛、黄励和邓中夏分别于1933年3月、4月、5月被捕，这三位湖南革命志士都在1933年为革命信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艾芜在涟文学校没有教满一学期，因为散传单贴标语飞行集会暴露了身份，由左联著名作家李辉英代替他教书。我姑姑周海涛由于党的地下工作任务，不顾个人安危，仍然在涟文学校以教书为掩护坚持完成党委派的工作。而这个时候，国民党特务已经盯上了她。”
1933年3月1日前后，国民党特务突然袭击了涟文学校，时任中共沪西区妇女部长的周海涛不幸被捕。
周海涛的妹妹周玉冰是艾芜的恋人，3月3日，艾芜得知周海涛被捕的消息后，为了给在曹家渡绸厂做女工的周玉冰报信，结果不幸与周玉冰先后被捕。同时被抓的还有五个工人，一起被关在南市的上海市公安局拘留所。
不久，周海涛及随后被捕的丈夫陈鉴光（阿尹）、妹妹周玉冰以及艾芜和几个受牵连的人先后被押解到国民党江苏第三监狱。
▲国民党江苏第三监狱
▲国民党江苏第三监狱
周太和讲述道，小姑姑周玉冰曾和大姑姑周海涛被关在一个监狱里，亲眼目睹了周海涛所经受的严刑拷打和百般折磨。周海涛的案情和其他受牵连的人不一样，因为她是被确定了的政治犯，而后来被保释出狱的每一个人的案情也不尽相同。
艾芜因为没有暴露身份，经左联营救，由鲁迅出资50块大洋，聘请史良等著名律师出面，经任白戈找了一个家境殷实的亲戚作保，得以出狱。小姑姑周玉冰当时是秘密共青团员，但也没有暴露身份，她是因为是周海涛妹妹的亲属关系而被捕的。周海涛牺牲后，周玉冰由当时在南京中央大学工作的堂哥周光出重金才保释出来。
“姑姑周海涛在江苏无锡国民党监狱中受尽了折磨，包括残酷的电刑等，但是她始终坚贞不屈。在酷刑折磨下，加之在监狱的恶劣条件下染上了伤寒，最终为了中国的革命事业献出了宝贵年轻的生命，成为革命烈士。”
关于周海涛和周玉冰被捕的情况，艾芜在回忆他参加“左联”的工作经历时，以及《沙汀传》和《艾芜传》里都有详细描述，他还特别为周海涛在监狱的英勇牺牲而感动不已。
“我时常想，如果不是因为周海涛姑姑跟作家艾芜、沙汀等左联人的这一段经历，他们又在之后的文艺作品中记下了姑姑这一段很少的零星的片段，或许姑姑的事迹永远也不会被人所知。还有千千万万个像我姑姑这样英勇不屈的烈士牺牲在革命年代，有的甚至都没有留下名字。我觉得我要将姑姑的事迹写出来，让她的精神流传下去，也希望有更多无名烈士的故事被发现。”
撰文：李影
视觉：王学民
统筹：张喜斌
